录央

/二更


【拾·叁】


蓝忘机走后，绵绵从帘后绕到榻边，一言不发坐到正在出神的温情对面，过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情姐姐，你不告诉蓝公子实情，是不是怕他心里过不去？”

温情目光落在窗外，缓声道：“我说与不说，并无区别。”

五年前，她仿佛在魏无羡面前说过相似的话。







“你以为自己这样，他心里就会好受？魏无羡，你能不能别再这么自以为是？蓝忘机好歹也是你唯一的徒弟，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你再清楚不过，你......”

“温情，”隔着帷帐，床榻边传来男子的声音，晴朗好听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沙哑。

隔着半透的纱帐，隐约可见床榻上瘦削的身形，垂在床沿的银发比月光更皎皎，衬着男子苍白的容色。这样枯朽的面容上，却露出动人心魄的笑。

“我知道自己还能活几日，可他不知道。”

如果蓝湛得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会是怎样心境，魏无羡可以预料。

七年前江湖间秘密传递绝杀令的消息刚刚传到夷陵，魏无羡不过嗤之以鼻，不以为然。诛杀魔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一心觊觎夷陵深山中不为人知的武林绝学，又忌惮坐镇夷陵的魏无羡罢了。

将蓝湛送回姑苏，也好。

只是以后的游湖会和花朝节，再没有人带他去玩儿了。往后练剑的时候落在竹枝上，没有人能在下边接着他。姑苏的日子，他能过得惯吗？

年复一年，江湖上的追杀势力愈发猖獗，不敢大张旗鼓地抢，便走些邪魔歪道的路子。嘴里叫嚣着魏无羡是江湖败类，却不知谁的手段更下三滥？

不能去看他，魏无羡忽然发现自己很想念小徒弟。

那是蓝湛离开夷陵山的第三个月。








不知是第几年，魏无羡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立于阁楼高处俯瞰夷陵，他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追查下毒之人，而是想到了远在姑苏的蓝湛。

长此以往，终究会有人想到拿蓝湛来威胁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自己醒来看到的不是满头银白发丝，而是蓝湛冰冷的身体，魏无羡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或许血洗武林，成了众人口中货真价实的大魔头。

把蓝湛送到这世上最安全的位置，让他在自己难以把握的时间里，平安无忧。这几乎成了魏无羡剩下可以历数的生命里最紧迫的事。

直到七年后再次见到蓝湛。

蓝湛说别推开，蓝湛说他不怕。

小徒弟长大了，时隔多年再见到师父，第一件事竟然是吻上来，可魏无羡只有一瞬的怔忪，便打开了唇齿放任他动作。

被蓝湛紧紧拥在怀里，魏无羡除了轻拍他，低声缓语宽慰他，说些好听话哄着他，别无他法。可蓝湛依旧一言不发地颤抖，抓紧自己的衣袖像抓住了沧海上的浮木，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抓住了此生再不愿松开手的至宝。

魏无羡不会说自己是来与他告别的，也不会说舍不得。

那夜的月色真好。

魏无羡第一次觉得老天爷在耍自己。

有人一生快意江湖、了无牵绊，即便被人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亦能泰然处之，当进则进绝不手软。可走到这一步，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原来自己也不是很认命。

一身红衫如霞，女子美丽的眉目间却流露出痛极的神色，难以自抑似的缓缓蹲在了门边，嘴角狠狠抿成一线，半晌没有回应他的话。世事浮沉，造化弄人，这样无能为力的词本该与这个人毫无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从门边站起身，对房中的人定声道：

“那件事，我一定为你做到。”

帷幔后无人应答，温情想，他是睡着了。







“绵绵，你猜蓝忘机会喜欢那幅画吗？”

小姑娘不知温情为何突然这么问，伏在桌案边，认真想了想，“那画是他五年前作的，或许五年中他见了更好的，亦或是画技日益精进，就不那么喜欢了？”

温情放下手中茶盏，淡声道：“不，他会喜欢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