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央

· 双神仙设定/刀慎/HE





13

是夜，颐王府应节的灯盏被逐一撤去，肃穆进深的侯府高门一如往常。身着常服的年轻公子端端坐于廊下，独自一人，身旁有一壶酒，一盏灯。
“此情此景，如此良辰，不知阁下静候何人？”
墙檐之上不知何时有了一道黑影，几欲融入暗夜，却被年轻人身旁那盏忽明忽暗的提灯照亮，点出一双格外多情的眉目。墙头那人毫无擅闯私宅的自觉，大大方方迎上了墙下之人的双眼。
“等你。”年轻公子开口，嗓音沉沦夜色。
魏无羡笑得意味不明，轻声道：“是我来迟了。”
庭中落花簌簌，梅枝轻轻摇晃，不堪负雪。酒香便悄悄透着那霜雪，漏过那梅枝，袅袅依依攀上墙檐，化作无形的邀约，缠上了神仙的心头。

“你倒是学会喝酒了？”
这句话，是魏无羡点着蓝湛的鼻尖，凑到他眼前三寸处说的，语气颇意味深长。
面对眼前瞬移于无形的人，蓝忘机甚至没有眨巴眼睛，只是沉默着伸过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酒壶，又默默递到了魏无羡身前。话一出口，还是少年的口吻：“你喜欢？”
魏无羡直勾勾撞入他仿若琉璃的双眼，蓝湛眼睛的颜色浅淡得有些冷清，冷清得近乎刻板。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曾将心上人细细描摹，看遍历数不尽的春秋。

魏无羡凑近时，少年下意识合上双眼退避，却忘了自己背靠扶栏，是个退无可退的境地。
故而这一个落在薄薄眼睫上的吻，透出七分理直气壮，三分顺理成章。双唇的温热刺激着敏感的眼帘，少年被寒夜浸染的眉目忽然遇上了一点和暖，便止不住轻轻颤动，遮掩了心头莫名而来的苦涩。
他在姑苏寺中十余年不常见梅花盛开，不知梅香是涩的。也从未喝过酒，不知酒味是苦的。蓝忘机将此刻心绪归因于今夜的花和酒，第一次见到魏无羡时他身上有酒香，寺院墙外的开出极好的花。





14

那日颐王魏婴身着便服，不束玉冠，寻常打扮出现在寒山寺，寺里数年未开的红梅皆绽，为这不请自来的红尘富贵人作衬。他见了门边冷眼抱琴的蓝湛，开口第一句便是——不知阁下正侯何人？
似乎胸有成竹，这人抱琴相候，等的就是自己。
蓝忘机随他离开寒山寺时，魏婴却反倒将人堵在了寺门边，一五一十道明自己的身份。
颐王，今圣唯一的同辈本家皇亲。为官无德，为王无道。家宅无封地，朝堂无权位。此生未遇蓝公子前，并无家眷。大抵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富贵闲人，却也可能是天底下第一短命的皇亲国戚。颐王一称，被他抛之脑后，他也从未在蓝湛面前称王道侯。他直言不讳，蓝湛若是随他去了京城，前路看似光鲜，实则凶险万分，大半一去不回。

魏无羡退开少许，两人气息交缠于寒夜，隐隐约约的水雾令彼此的面貌不大分明，可蓝湛的眉眼，他闭着双眼都能细细雕琢。端详着眼前的人，仿佛能穿过他的目光，触到他岁岁如一的沉静，岁岁如一的百折不回。
“你为何要与他一起来京城？你知道这短命王爷活不到梅花再开的日子吗？”
蓝忘机神色不变，若不是他右手递在两人身前的酒水微微一晃，魏无羡只当他这一世已经入了禅境，坐化两空，风雨不动。
见他不答，魏无羡面不改色，方才给予过少年温暖的唇齿，说出的话语却如挟了疾风猎猎：“那你可曾想过，自己可能会因他而死？”
“自然。”
魏无羡气急反笑道：“自然？！蓝公子这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果然佛家风范，不枉这一世吃斋念佛十数年……”
蓝湛顿了顿，“十三年。”
面前的人闻言骤然一滞，僵直着身形，嘴边呼之欲出的话却硬生生卡在了喉间。
半晌，似只有霜雪回应着岁月倥偬。






15

魏无羡缓缓开口，言语间低眉敛色，似乎不想再与蓝湛僵持生死之说。
“你知道我是神仙？”
蓝湛点头。
“你还记得十三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
蓝湛毫无犹疑。
“那你知道，那日我说在寻人，是在寻什么人吗？”
蓝湛眉峰微拢，目光中闪动难掩的清光，不知是映出雪色，还是别的什么。
魏无羡说到这儿，不由自主似的放缓了声调，从唇齿间吐露这个名字时，都带着万分切切的珍重。
“他叫蓝湛，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我找到他，可他却说自己的生死是自然。凡人命数无常，方生方死，左不过须臾百年罢了，可是他不一样。”
蓝湛的手悄无声息覆上魏无羡撑在自己身侧的双手，十指扣入他指间的空隙，将魏无羡指间细微的颤动捕捉得一清二楚。冰凉的手心紧紧贴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背，间隙分外曲折。
原来，神仙也会畏惧生死。
蓝忘机忽然道：“你方才说颐王活不到明年此时，是因天灾，还是人祸？”
“自然是因为他这倒霉皇亲的身份，既然是眼中钉肉中刺，皇帝迟早会结果了他。”魏无羡收拢了神色，反手握住了蓝忘机的五指，轻轻笼在手心，“你可要随我走？”
蓝忘机摇头，眼中却明明白白映出了魏无羡的面目，沉默一瞬，又不动声色道：“为何你们面目好似一人？”
老神仙更凑近了蓝湛，颇有些无奈道：“他是个冒牌货，可你竟然不要我。蓝湛，你这一世莫不是眼神不大好？”没等蓝忘机开口，又老神在在道，“无妨，我要你。”
只可惜，蓝湛这一世要随那颐王生出许多波折，苦的可是蓝湛，叫他如何不心疼？偏偏颐王是自己在凡间的化身，一样的眉目，一样的性子，不能强行篡改他二人的命格。
蓝忘机见魏无羡伏在自己身上出神，忽然摇摇头道：“那日在寒山寺，我将颐王认作了你。”
可怎会有人长着数年如一日的脸，是他魔怔了。时日久了，自然也知道魏婴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却觉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便随着颐王到了京城。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