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江湖老（六）
•夷陵撩祖名不虚传，忘机小友陈醋喝干
二人回到酒馆时已迫近黄昏，蓝忘机扫视堂内，发现此时与白日竟大不相同，这间酒馆门前的旌旗也被换做了一面茶寮的招幡，上书一个端正的“茶”字，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的酒馆世俗气。
蓝忘机目光在那招幡上停留片刻，转头便见魏无羡前倾上身，半趴在账台前，正与那酒馆的小老板娘聊得火热。
那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面目清秀伶俐，行事也干脆利落，今日薛洋在酒馆内大闹了一场，他们二人出门采买东西不过个把时辰，回来后就管内诸事诸物皆井井有条，众人各司其职。
女子手中将一柄算盘拨得生风，笼着眉心时不时瞥一眼魏无羡，口中念念有词。蓝忘机习武问道造诣颇深，顺风闻声的功法习得极好，因家中自幼便教导“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故而从未有过在旁人私下交谈时刻意凝神偷听的毛病。
此时，少年孑然兀立门边，账台那边的动静却丝毫不落地跑进了耳中，连他们二人衣衫不经意地摩挲也清晰可闻。
手中一柄避尘剑被捏出了温度。
“你倒是仗义得很，百十年不露一次面，下山第一日就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魏无羡被女子气呼呼地神色逗乐了，“唉！这可不是我送的礼，你去谢薛洋。”
老板将那算盘往账本上重重一磕，方才算了一半的账就废了，听着这个名字便气不打一处来，气道：“别给我提薛洋！再有，若不是今日你在，他并不会出手。”
魏无羡挑了挑眉，“怎么？他这是对我情有独钟多年求而不得，逮着机会来我面前蹦跶？这倒是有几分小孩子心性。”
话一出口，他便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
老板娘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冷道：“他是个什么心性，你再还能不清楚。他为何今日要挑起事端闹这一出，你自然也有数，只是......”
“你这酒馆倒是四面通风，亮堂得很。”
女子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夸弄得一懵，随即偏过视线，看到了魏无羡背后数十米远处正抱剑静立的蓝忘机。蓝忘机冷冰冰的一个眼神擦着魏无羡的头发丝儿，正落在自己身上。
女子默默退后些许，与魏无羡离得远了些，撇嘴道：“不得了，老祖重出江湖再不是一身轻了，如今拖家带口，着实不容易。”
果不其然，远处的蓝忘机不动声色地微盍双目，不自在地将身子偏了偏。
魏无羡没有回头，却知道那小少年就在自己不远处。
或者说他对身旁万事万物的感知皆已有瞬息之像，五感皆通，清明如镜。
那小少年听不得这样的言语，此时耳朵根儿又红了吧。
“对了，我方才去集市，遇上琴铺的小老板，生得好生俊俏，言谈还颇有我江湖中人的豪迈之气，不如过几日我把他带回夷陵山给我弹弹琴？”
女子掩不住面颊微红，只好极力压低了声音，怒道：“魏无羡！你敢带他走！”
魏无羡闷笑一声，理直气壮道：“夷陵老祖有何不敢？只是那小老板逢人就说起街口酒馆的青羊姑娘平日里是如何侠义待人。我倒愣了，这青羊姑娘是何人，总算想起是你的本名，原来这人看上我家绵绵了......”
绵绵捏算盘的手指咔咯一响，深吸了口气，心中默念三遍“魏无羡大祸害”，静了半晌，终于闷声道：
“我与他无缘。”
绵绵刚放下手中账本，却听见魏无羡沉声道：“为何无缘？”
这是他此刻的第一句正经话，因为太过正经，倒流露出一丝莫名的冷意。
绵绵故作轻松地一笑，抬头瞥见魏无羡神色，坦然道：“你走的路，我们势必追随你走完。可这条路只有我们这些人才要踏，他不行，我也不要他走。”
此时此刻，少女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天真烂漫，可这天真里又蕴含几分令人难以忽视的坚定。
魏无羡沉默不语，但凡他不笑的时候，便能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威压，这是自身武学境界使然。可此时此刻，魏无羡静静看着这个为自己独当一面的小姑娘，恍惚将她的身影与记忆深处的一个小小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似乎是同样坚定而天真的嗓音，在耳边异口同声地告诉他，我会陪你一起走这条路。
目光不自觉地柔和几分，仿佛透过绵绵，不经意望进了另一个人模糊的影子。
转念间，魏无羡却已经面色如常，只是款款笑道：“原来是我们小绵绵长大了，有自己想保护的人......”
“前辈。”
一个冷冷清清的嗓音忽然靠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旁。
蓝忘机一身清标，立于账台边，并没有看绵绵一眼，直视魏无羡道：“我累了。”
此话一出，魏无羡十分顺手地从账台后的小柜里摸出了两把钥匙，每一把的提线上都挂着一个“天字号”小铜牌，转手便递给了蓝忘机，“上楼，右拐第一第二间，你随意挑一间住下吧，今日我们先歇在此处。”
绵绵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一连串熟门熟路地举动，忍了半晌，没作声。
蓝忘机接了钥匙，却依旧立于原地，依旧是默不作声看着魏无羡。没说好，更没说不好。
“这位公子，你家的小公子是要你陪着一同上去休息，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绵绵看戏似地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飘。
“你家”二字一出，蓝忘机又先撇开了目光，正要回身自己上楼去，却听见魏无羡笑吟吟的声音猛地跟了上来，似是有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擦着耳廓，拂起鬓边散落的几缕发丝。
魏无羡的声音和胸膛中骤然扑腾的心跳声重叠，是这人一贯的笑语。
“他要，那我便陪。”
TBC.
